蝉鸣之初

第5章 徐老师

那年纸质小说正风靡校园，靠家庭资助的学生都很贫穷，办卡买书在当时还是件极其奢侈的事，通常是一位同学在校外租书店借了书，全班女生互相传阅。

那时候小结巴还是个不谙世事满脑子浪漫泡泡的少女，一颗心随着书里主人公的喜怒哀乐起起伏伏，每次看到结局分道扬镳的戏码便会哭得稀里哗啦。

懵懂的青春期里对学校之外世界的憧憬与认知也仅限如此。

很明显课外的时间是远远不够了解这些知识的，当老师在课堂上发现第3本霸道总裁文后，班主任彻底地发了火，觉得这群人不收拾实在不行，于是来了个杀一儆百。班会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进行撕书，以儆效尤，众人这才收敛了些许。

小结巴他们班主任姓徐，青年男教师，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脑袋，平时大部分时间身着运动休闲套装，看上去整个人浑身散发着阳光气息，用李敏婕的话说除了身高他算得上是整个南湖高中最帅的班主任了。

徐老师也颇感认同，大概是担忧自己长得太显年轻，怕镇不住学生，所以平时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时刻板着一张酷脸。虽然表面上一副难以亲近，但其实私下里在自家班级里也挺幽默的，有时也会当着学生面吹吹牛什么的。

徐班主任的本职工作是一名数学老师，业务能力上虽然不会像化学老师那样每天想着各种比喻方法让学生记公式，也不如英语老师那般每天跟念经一般强行给学生灌输知识，更加不搞语文老师的那一套，在学生强撑着昏昏欲睡的困意的情况下抑扬顿挫声嘶力竭地念古诗词惊醒学生。虽然徐老师讲课乏善可陈，但至少在讲授课题时也算得上是不厌其烦，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他也还算是合格的。

小结巴听往届的学长学姐们说徐班主任初入职场时脾气极其暴躁，学生稍有恶劣就亲自上手教训，无论男女，当众给予难堪，搞得学生见到他就瑟瑟发抖，低头疾步逃离，后来年纪渐大，脾气才渐渐平和。

曹思凡刚来没多久就发现徐老师上课讲题经常一句话的前半段是普通话，后半段又变成了本地方言，他十分惊诧两种语言在他口中无比流畅地转换。关键是徐老师讲到兴起之时普通话之中夹杂着几个非常具有本地口音的口头禅，既不打结，又十分流畅，关键是大家都还听得懂，这是最让他拜服的。

小结巴刚来学校报名入学时，在公告栏上查找自己的名字，所在班级，寻着教学楼一间一间地找，当她找到教室时，徐老师一脸严肃地坐在窗户前，头也不抬地问：“名字？

“简一一，小结巴惶恐而小心地将入学证明轻轻放在桌前。

徐老师瞥了一眼住址，低头开票。

小结巴提着大袋行李站在二楼走廊外环顾了一下陌生的环境，楼上楼下都是来报名的学生，陌生的，匆忙的，带着新生的不安和无措。

对面突然开口说：“各类学杂费总计350。

小结巴赶紧掏出现金递过去。

“饭卡50一充。

这位男老师给小结巴的第一感觉简直就是冷漠且非常有距离感，她当时紧张得都糊涂了，就慌慌张张答：“我不充卡。

徐老师原本低头龙飞凤舞，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颇具探究，严肃认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利落撕开发票的一联，递给她所有材料，然后继续低头处理工作事宜。

交完各种入学手续费用，小结巴拿着报名单去综合大楼领来了这个学期的课本，抱着一大堆的书本找到自己班级的女生宿舍占了床位。

后来在开学的第一天，小结巴才知道徐老师没说的话是什么。

南湖高中属于寄宿学校，吃饭都在食堂，人人都会手持一张饭卡。

因为饭卡的充值和办理都是各班老师统一发放，所以每周只有星期一的早上才有人管这个事。

于是在入读寄宿学校的第一个星期，小结巴就连吃了5天的方便面，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上厕所困难。

第二个星期是班长每周统一收卡，然后帮着去食堂充。

当把钱交给胡大量，拿到那张白色饭卡后小结巴迫不及待地拎着饭盒站在人声嘈杂的食堂里，排着浩浩荡荡的大队，终于打到她的第一份学生餐，坐在食堂饭桌上吃到学校的第一顿饭，小结巴才体验到人间美好。

当然美好得不止于此，还有每天的班会，那是学生每天最期待，最快乐的时间，一段不讲重点，不论成绩的短暂时光，像是一家人在一起谈论今天有趣的话题，其中一两个活跃着见缝插针地进行一番调侃。

晚饭过后，徐老师通常会洗个澡到教室给学生开班会，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会放下一天的疲惫同大家简单地讲些除开学习之外的事物。

或许是因为青春期的孩子处于捉摸不透的叛逆期，且女老师更加细腻能够捕捉到女孩子变幻莫测的各种情绪和感受，所以南湖高中的班主任文科班一向都由女老师胜任。而在男生居多的理科班，班主任一职大都是男老师，毕竟男老师不仅是权威还是武力上也比女老师更有魄力。

徐班主任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看着底下一众稚气未脱的学生：“我的号码给你们是让你们有急事给我打电话的。

学生到校上第一节课，徐老师做完自我介绍就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黑板上，要求所有人背下来，说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在那个手机还是按键且并不普及的年代，学生要是能有一部手机那是相当了不起的。学生在校有事需要打电话都是在学校小卖铺里，打一次收费1块，有人嫌贵想省钱会跑去班主任那借手机给父母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别的班的什么人要我号码就不要给了！徐老师似乎十分困扰：“都听到没？

底下有人轻声议论：“不知道谁把咱们班主任的号码给了别班女生，那些暗恋徐老师的女生就给他发表白信息。

“啊！还有这种事？

“你不知道咱们班主任以前经常被人送情书吗？

“啊——学生喜欢老师？

“哈哈，咱们班主任多帅呀！

底下议论声渐渐热闹起来。

徐老师使劲地拍了拍桌子，制止道：“都给我把嘴闭上。

底下人立马停止嘈杂，听他继续讲话。

“下面就来说说令你们高兴的事！徐老师转换话题：“之后高一要办一场篮球比赛，我看我们班很有几个男生球打得好的，有意向地下课了到办公室找我登记。

底下人又开始进行一波热烈的讨论。

那时候学校刚新翻，修了篮球场，位于操场的正中心，并排一连就有三个，占地面积也大。

学校没有什么体育设施，于是篮球就成了男生课余时间的最佳活动。

徐老师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结束班会回办公室，可是接班上晚自习的老师迟迟没来，他就站在讲台上问有谁要参加的。

坐在前面的老鼠愤慨激昂，第一个说要报名。

日光灯下，徐老师眉头微皱眼神焦距，盯着老鼠那格外引人注目的头发，脸色阴沉下来，说：“明天上课之前把你这一头的黄猪毛给染回去。

全班当场大笑不止。

老鼠这个发型可是花巨资刚刚弄好的，还没过一天就被班主任勒令染回去，他怎么着也不太甘心呀。

他挠挠脑袋，问：“老师，有得商量没？

徐老师略有深意地看着他，回道：“有！

老鼠当场大喜，等着老人家的后话。

结果老师说：“我给你剃个既清凉又省洗发水的发型，让你当个没毛的老鼠。

全场又是一阵哄笑。

老鼠一脸的窘态，再也不敢多问。

徐老师摇头叹息，道：“一天天的，我心都操肿了！

曾几何时，徐老师在目睹了自身男生抬着化学曾老师浩浩荡荡回办公室的名场面之后，其实也尝试着与学生打好关系，就想着要不要改一改他严肃不羁的形象。可是每次他在课堂借讲题稍稍开起玩笑，底下一众沉睡的灵魂立马精神振奋，接话接茬，特别是老鼠嬉皮笑脸，越扯越远，惹得教室的人捧腹大笑，愈加亢奋，他觉得身为班主任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一脸严肃紧盯带头的老鼠，一言不发，目光灼灼。直到舌灿莲花的黄浩看到他风云变色的面容，蓦然反应过来他的身份，立马闭上嘴，原本吵闹嬉笑的教室顷刻间戛然而止，回归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