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全集当时统御法则

当时统御法则第2章 刨坟在线免费阅读

三爷坐在堂屋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俩进来，和门上画的门神也似，小哥闷头闷脑地叫了声“大”，就钻厢屋找吃的去了。

小哥叫三爷“大大”，和我家的称呼不一样，我们一大家子，大爷二爷三爷，家里小孩都叫父亲作“大大”，叫母亲作“孃孃”，再简略些就是“大孃”，唯独老幺我爸这里，才是正经的爸妈称呼，我曾经问过我爸为什么这样，他只回答要我小孩子别管这么多，只管叫便是。

三爷管教子女严厉得很，对我却还温和，问我吃了没，一块去吃点。我点点头，在我几个伯父那，我都是常客，根本用不着和他们客气，只不过三爷家爱吃辣，每次在他家吃饭，我都有点犯怵。

不出意外，这顿晚饭又吃得我火烧火燎，嘴里辣得像藏了个小火炉，喝多少凉水都不管用。三爷呵呵直笑，惹得三妈对着他好一顿白眼，转过身回屋给我翻出来几个糖果。

这玩意哪能解辣，可是我立马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剥一颗塞嘴里，跟过年似的。

吃完饭我就看着小哥穿蜈蚣。蜈蚣脑袋前面有对毒钳，抓的时候就得先把这对毒钳拔了，要不然被那东西夹一口，手能肿半个月，严重点的甚至直接休克。小哥就被夹过，据他说，还好他聪明，一被夹就用嘴吸，吸了好几分钟才作罢，饶是如此，手掌还肿了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他生怕被三爷发现，天天把手藏在背后。

小哥一边用篾条穿蜈蚣，一边继续吃饭前的话题，这次他东张西望好一会，才压低声音说：“彦娃子，你想不想知道秋镰为什么刨那么多蜈蚣？”

我当然想知道，忙不迭点头。

小哥咽咽口水，又犹豫好半天，终于道：“他刨人家坟堰包子了。”

我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坟堰包子？”

坟堰包子，字面意思就是坟头，每个地方称呼不同。为了找蜈蚣，把人家坟头刨了，这简直就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小哥接着说：“友大哥每回都刨得最多，你应该晓得。不过他再怎么厉害，哪怕是下雨天去，也从来没超过两百。秋镰哪有这本事，比友大哥还能耐？”

我有点怕听这些，紧张地握着小拳头，追问道：“你看见他刨了？”

小哥摇头：“我没看见，友大哥看见了。不刨坟堰，哪里搞五大瓶子蜈蚣？友大哥说，蜈蚣喜欢老坟堰，我们现在上山，好多个坟堰都被钉钯搞过，啷个不晓得是咋回事？那些人，不怕死人晚上去找他！”

我听得一哆嗦，忽然想到了姑婆，心里暗暗叫苦：“姑婆婆啊，我又没刨你坟堰，你怎么找我来了，我都还没上过山呢。”

我那时候年纪虽小，脑筋却不笨，相反的，四邻乡里都知道我灵光，回回考试第一，才读四年级，家里的奖状都快糊满墙了。说出来不怕各位见笑，我那时候已经在思考我是谁这个宇宙终极问题了。

总之不知道我当时怎么联想的，就把刨坟堰和姑婆联系到一起了。或许我太想弄明白为什么我会忽然梦到姑婆，以至于风声鹤唳，什么事情都能串起来想。

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我曾曾曾祖父那辈从山上搬到河里（家乡说法，河里就是平原，不是真住河里），姑婆临死前交待，硬要葬回山上，我爸拗不过，只得依言照办。她的坟茔是在山上，山上的坟堰好多被祸害了，我又忽然在这个赶山的季节梦到她，两边一接，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我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刹时崩溃，只想着完了完了，姑婆婆你索命搞错对象了，我可是你亲孙子啊，哪个王八蛋祸害你的，你告诉我，我找他拼命去。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想着，我抬脚往回走，只想赶紧回家，和我爸说。三爷给我一个手电，叫我慢点。我忽然一下子不敢走夜路了，央求三爷送我，三爷笑着摸摸我头，答应了。

回家之后我妈就叫我洗脸洗脚睡觉，我又把姑婆的事情和她说了，还说山上好多坟堰被赶山的祸害了，让我爸去山上姑婆那看看。我妈明显不信，说我一个小孩子家，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神神鬼鬼。

我登时急了，撒泼耍赖，说做梦太难受了，我要被姑婆叫去陪她了等等此类，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别说还真管用，我妈又好气又好笑，当真和我爸小声商量起来。

第二天我没上学，爸妈叫我起床也晚，我一睁眼他们就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我迷迷糊糊地揉眼睛，脑袋还不清醒，等到迷糊劲一过，就想起来，昨晚又做梦了，同一个梦。

爸妈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爸赶忙骑车去学校给我请假，折腾完了就带着我和我妈往生产队东头去。

到了地头我才知道他们带我来找谁了，我们村有个类似神婆的老嫂子，五十来岁，孙女和我同岁，不过我家辈份长，她和我同辈。我爸妈按年龄叫她方秀姐，我按辈份也叫她方秀姐，挺错乱的。

有一年我在小姨家玩，不知道在林子里蹭到什么东西，回来小腿肚子就奇痒难忍，一刻不停地挠，很快就挠破了皮，然后就溃烂，烂了还痒，痒得恨不得挖了那块肉，那种难受劲我至今记忆犹新。更可怕的是，那烂痒病还传染，它不但在周围传染，当时夏天穿的短裤，下蹲的时候小腿肚子碰到大腿肚子，直接传染到上面去了。

我爸妈带我看医生抓药，折腾大半个月都没见效果，无奈之下找了方秀姐。她说我这是蜘蛛疮，被毒蜘蛛游过，我那又烂又痒的地方，现在还盘踞着毒蜘蛛呢。

这话听着就荒诞，什么蜘蛛这么厉害，会隐形吗，我家三双眼睛，没一只眼睛看到生疮的地方有东西，哪怕再小的蜘蛛，也不至于瞧不见。

方秀姐没多解释，在我腿肚上轻轻贴两张薄纸，点火烧了，又用手在我腿肚上虚虚捻捉，就像真的在捉隐形的蜘蛛一样，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到五分钟，洗洗手说，好了。

我爸妈将信将疑，可架不住人家一没收钱二没说为难话，爽爽利利说完就办，心里再多狐疑也只能连忙道谢回家。

说也奇怪，从那之后，那烂痒的病就这么慢慢好了，许多年过去，我依然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能在心中猜测，可能医生的手段见效慢，可能民间的土方有奇效，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只可惜我那时候太小，只记得大概，细节方面的东西遗忘太多，到现在已经根本无从考据了。

这回再找来找方秀姐，我爸妈就郑重多了，手里提着东西，全是小孩爱吃的，我走一路馋一路，不过好歹知道那是给我看“病”用的，倒也没找爸妈讨要。

方秀姐家里和普通农户没什么分别，她也一副老农妇模样，唯一的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可能就是她常年用布包着头发，有点像少数民族。

我爸妈先胡乱寒喧几句，跟着就把我做怪梦的事情说了。

方秀姐一听说我梦到了姑婆，眼睛似乎亮了亮，伸出手搭在我额头上，眯着眼感受一会，又去翻我眼皮。我强忍不适任由她折腾，直到她停了动作，才稚声说：“老姐姐，我姑婆不是死了吗，她怎么又得病啦？”

我妈听得一皱眉，连忙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斥道：“胡说什么？姑婆走了，没得病，做梦的事情当不得真！”

方秀姐却抬手拦了拦：“幺婶你莫着急，听彦娃子说。”

我看看我妈，又看看方秀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秀姐问道：“彦娃子，你确定你姑婆在梦里边，是想和你说什么话却又说不出来？”

我很笃定地点头。

她又问：“那你看她是什么样的打扮？”见我茫然，她又换个问法，“她穿什么衣服？”

我努力地回忆梦中情形，可是很奇怪，除了那浑身绿毛，我竟然想不起来姑婆身上的任何细节，别说穿什么衣服，甚至连她有没有穿衣服这件事我都不敢确定。愣神半晌，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不晓得啊。”

我爸妈和方秀姐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没想到我竟冒出这句话，都觉诧异，眼看我妈又要发作，我连忙一缩脑袋，委屈道：“我真不晓得，我记得的都和你们说了，你凶我也没用！”

方秀姐拧着眉头，小声嘀咕：“不对啊，怎么连她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我妈问：“这个很要紧吗？”

方秀姐点头说道：“姑婆过世时候的打扮我看到过，彦娃子如果说得相像，我就能搞清楚一些事情。”

我妈一下子紧张了，道：“真的是姑奶奶找回来了？”

方秀姐若有所思的看看我，淡淡说道：“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句话听得我爸妈一愣，显然不敢相信如此通达的话，会从一个神婆嘴里说出来。这也难怪他们难以理解，毕竟神婆神汉这个行当，在世人的眼中，就是和鬼神打交道的，如果哪一天他们告诉世人鬼神本就虚妄，那他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这就如同一个神父忽然冒出一句上帝不存在一样，让信众如何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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