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心记

第7章

当残风卷落了最后一片黄叶，秋真正的从四季谱上退去，晓冬悄然降临。象还没有准备好心情一般，人们在此时需要一个过渡的阶段。一点点的慵懒和倦怠有意无意的拂上人们的脸庞，除了正常的工作，人们开始喜欢逗留在房内。汲取不同于室外的温暖。

自从凉亭的事发生以后，池儿几乎是在刻意的躲着司马成允，他出现的地方，她的身影就会悄然不见。虽然许多次，司马成允都曾故意的想要接近她，但她对他的闪躲却有意无意间碰疼了他的骄傲，他无法容忍自己这样低声下气的去讨好一个女人，尤其是她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于是在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他的耐心便把持住的让他调转了方向，除了上朝，每天便是在林里练功，要不然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酒。往往喝的大醉之后再把自己抛到床上，死死的睡去。他不以为这是他在逃避，相反酒精的作用让他开始慢慢的迷恋，那醉后沉沉的把一切乏味抛于九霄云外的感觉让他欲来欲爱，甚至于成了他一度的习惯。

而池儿亦在她的世界里不肯多跨出一步。先入为主的芥蒂让她摒弃了所有感观上的思考，她只求能清静而安然的过好每一天，已然足够。而除了兰秀，下人们也自从上一次的事情发生后，开始微妙的与池儿拉开了一些距离。尤其是男人们，更是自觉的开始与池儿保持了一种原来的主仆关系。虽然池儿依旧努力的营造着一种和谐的气氛，但所有的一切好像再难返回原点。一点倦寂的感觉便也会不时的涌上她的心头。

随着冬的深入，飘雪的日子便也多了起来。这一日，纷纷扬扬的小雪伴着些许的北风，又不期而至。雪虽不大，但却从前一天的夜里下到了第二日的清晨。早起后隔窗而望，一片银白的世界悦目的闪进瞳中，地上，屋顶，树梢，无一例外的被雪美人穿上了纯白的衣裳。喜欢雪的池儿便也一时间看弯了双目，翘起了嘴角。她喜欢这清灵的洁白，喜欢这安静中壮观的美丽。匆匆梳洗过后，便和兰秀一起来到院中，虽然北方吹的面颊有些微痛，却依然不能阻止她伸出秀手把那一捧纯结掬入手心。

吃过早饭，下人们开始在院中扫雪，清理过道。原本池儿也要加入，可大家怕她冻坏了身子，便说什么也不要她帮忙。见大家如此坚持，便也只好不再勉强。可她不想死气沉沉的待在屋中，索性便沿了围廊一路走去。看着或深或浅的一溜脚印在洁白的雪地上迂回的跟着自己，一种久违的轻松慢慢的在她的肢体处展开。时尔慢行，时尔小跑着踮起脚尖，时尔轻舒纤臂划上几圈优美的弧线。一路没有目的张扬着她的快乐。最后竟来到了好久不曾到过的竹林。竹枝上的雪被微风吹动，微晃着身姿，雪沫便如云雾般在枝尖飞舞，发出好听的沙沙声。林内的地面依如院中一样，除了风吹过的痕迹，便是一片白茫。“看来他今早没有做早课！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间想到司马成允，或是这是他的竹林吧，这些日子以来都刻意不让自己来过，才会下意识的想起吧！掠过他一闪的身影，她恢复了先前那如花般的笑脸，放纵在把自己旋到雪地中央。小小的棉袖飘荡着好看的弧度，飞扬的裙摆在雪中灵动的活画了如梦般的画面。被风吹的微红的小脸漾着花一样的笑颜，虽然素面，虽然只是粗布衣衫，但却丝毫不会消减她的美丽，她象只雪中的精灵，在婉转的流淌着青春的秀美，灵动的翩然。她就那样旋转着，仿佛此时忘记了天地，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却浑然不知旁边那一双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眸子，早已看的呆然。。。

好久好久，直到疲倦的把自己瘫倒在雪地里，她才满足的闭上眸子，感觉不到寒冷，只有快乐的旋晕让她久久不愿睁开眼睛。直到呼吸不再急喘，她才慢慢的把一对水眸开启。本以为她会看到湛蓝的天，却不曾想那一张男性的脸正不偏不倚的摆在自己的面前。

“啊——一声惊呼的同时，池儿一骨碌从地上站起身子，把自己放在一个相对于安全的地界之外。

“你是谁？一张乍看上去很好看的脸正在自己的身前带着品读的微笑。

一袭青衫，却在背后背着的包裹中别着一把长剑，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一对剑眉，一双虎目，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微翘着嘴角的薄唇。似乎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但很快池儿又否定了自己的感觉，这人不是将军府的。

可来人却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继续把目光停留在池儿的眼上，就如同她的脸上长了稀世珍宝般。这样的给人凝视良久，一种不悦从她的心底升起。

“你到底是谁，你再不开口休怪我把你当成盗贼！我会立刻喊人把你抓起来。池儿边说边往林外退着身子。

看着她渐渐写满怒气的小脸，他非但不紧张，相反却上前跨了一大步，一把抓住想要撤出林子的池儿。

“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他竟敢如此大胆，她不禁心里一惊，但转瞬又冷静下来。这里是将军府，就算他胆子再大，料他也不敢在此处胡来。

依然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的小脸上忽来忽去的表情。他的手却仍然没有放开池儿的意思。不过，他却开口说话了。

“你可真美！你是这府里的丫鬟吗？我看到他们都在干活，你却跑到这来跳舞，你是在偷懒吗？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不开口而已，一开口就如同连珠炮一样。而且一开口就问这些女儿家的闺私。

池儿心里的怒火更胜。这分明就是个登徒浪子。不禁阴沉着小脸，怒斥道：

“放手！

依然轻笑着看着她立变的脸色，他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却抓的更牢。

“男女授受不亲，难道公子不懂吗？请公子自重！池儿抬起纤臂企图摆脱他的钳制，但却只是徒劳无功。

“你生气的模样更好看！完全不理会池儿的警告，他只管一边继续看着池儿一边自顾自的说着。

看来真的不是好人！眼看着自己没办法摆脱，情急之下池儿不禁大声想喊救命！可还没等 她喊出声，一只大手却蒙住了她的嘴唇。

“嗯——这一举动却把池儿吓的不轻，就在池儿还以为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惊恐之时，他却突然放开了她。

“别喊！我又不是坏人！我只是喜欢你！我想讨了你，你愿意吗？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从今以后你就不用再当丫鬟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只管好好享福就是了！再不用干粗活，看别人的脸色做事了！

池儿听了他的话险些没有晕倒。这人，若不是病，便就是疯子！要不然怎么会胡言乱语呢，可再看看他的表情又不像。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他接着说到：“你不相信吗？说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以前可从来不相信什么叫一见忠情，可是现在见了你，我真的信了！对了，我叫司马文允，是你们司马成允大将军的同胞弟弟，现在你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我真的可以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就算没有将军夫人那么高的位置，但是将来做个什么官 的夫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而况我长的也不难看，娶你应该也不会委屈你吧！他说的起劲，但最后看到池儿呆愣半晌的表情，还是收住了嘴。

“司马文允？司马成允的弟弟！天，难怪初见时自己会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细看之下，竟真的很象司马成允，只是从来没有听他提起他还有个弟弟！呆呆的一边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一边暗自想着。

“哈，高兴的回不过神来了吗？就知道你会是这种表情！一边说着便一边又想拉起池儿的手。

“住手！被池儿突如其来的厉呵吓的一顿，司马文允伸出去的手不禁又缩了回来。

“你怎么了！他不禁蹙起眉毛不解的问到。

愤怒的瞪了一眼司马文允，池儿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竹林。哥哥阴冷刻薄，弟弟轻浮浪荡，真不知道自己前世做了什么错事，才会在今生如遇见他们兄弟。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那我怎么向哥哥讨了你啊！看到池儿走出竹林的背影，司马文允不禁情急的大声喊到。

再没有心情欣赏周边的雪色，更不想理会这个无聊的男人，池儿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着离开他的视线，消失在一片银色的世界里。

书房之内，司马文允来回在房中走来走去。时而皱着眉头，时而又一阵傻笑，他的脑子里全是池儿小小的身影，那样轻灵的舞姿，那样素净的俏颜，还有她发怒时的瞪着自己那纯净的大大的眸子，都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直到司马成允蹬蹬的脚步声传来，他也依然没有警觉到。

“文允，真的是你！刚才听忠叔说我还有点不信！几大步来到文允身边，司马成允亲切的拍着弟弟的肩头。

给成允这一拍，文允总算从回忆里把心神拉回现实。看着司马成允微笑的脸庞，轻不住感叹的所抱住哥哥。分别数载，虽然彼此都长大成人了，模样也有所改变，但那份兄弟间的天性和亲切却一点也没有改变。

“大哥，看着司马成允身上的官帽官服，文允俏皮的举起大拇指。“哥哥穿这身，真带劲。

“哈哈，我的二弟一点也没变，还像小时候一样调皮。假装在文允身前擂了一拳，司马成允的笑意更深。“长大了，如果走在街上，说不定我都认不出你了！

“唉哟我的大哥唉！刚见面就打啊 ！一边说一边故意弯曲着身子，做痛苦状。随即又直起身，朝成允扮了扮鬼脸。

“哈哈哈！看着长成大小伙子的二弟竟然一点没改小时候的脾气，成允禁不住大笑出声。想起小时候那个总在跟在自己身后的如同自己小尾巴 一样的弟弟，再看看眼前的文允，禁不住感慨时间如即。

“觉远师父终于肯放你下山了？看着被自己笑的有点不好意思的弟弟，成允仍笑着问到。

“嗯，不知道那个老和尚怎么想通了！唉，这些年就别提我受的苦了，唉，惨无人道啊！说着便摆起一幅苦瓜脸。

“青菜萝卜也就算了，还不准喝酒，也不准看女人，寺里好不容易来个漂亮女人来进香，没想到刚看一眼就给老和尚扯着耳朵罚去练功，有时还要闭门思过。大哥，你是不知道，就连我临下山前，他还告诉我，什么不能恃武乱为，什么不能沉迷酒色，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这纯属抹杀人的天性嘛！一边说着一边一屁股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故意嘟起嘴，惹的司马成允又是一阵大笑。

“唉，可是总算老天不负我这些年所吃的苦，竟给我一次如此完美的弥补的机会！说到这不禁又想起池儿那带着怒气的小脸，眼里不禁华光闪现。成允不明所以的听他说着，脸上仍是一幅宠爱的微笑，这个弟弟，真是一点没变，说话还是一大堆一大堆的。不过听了却让人开心。这些日所有的压抑，在见到他时便觉的一扫而光了，看来这个小时候被大人们叫做开心果的弟弟现在仍然还在发挥着这样的功用。

见成允不说话，文允情不自禁在椅子上站起来，又拉住成允的手，

“大哥，这么多年不见，大哥见到小弟是不是也该给个见面礼啊！

“哈，你个鬼灵精怪，有话直说不就行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哥哥有的，你只管拿去！看着文允刻意讨好的表情，司马成允不禁又仰头大笑。

“你说真的，什么都行？把一张讨好的笑脸贴近哥哥，他重复的问到。

“当然是真的，说吧，你想要什么？司马成允也一脸笑意但却认真的答到。

“哥哥就是哥哥，爽快，那我要向哥哥讨个人！闻听此言，司马成允不禁一愣。

“讨个人？

“对，知道哥哥成家了，我也着急了，也想讨个老婆，哥哥可要说话算数，你刚才可是说了，什么都行的！深怕司马成允反悔，他加紧的补充和强调。

“哈哈，你啊！怎么？在来时看到心仪的姑娘了？那你有没有打听到对方详细的情况，比如是哪个府上的，姓什么？等等，这样哥哥才好让人上门提亲啊！看着弟弟的表情，他也不确定他的话有几成真实，所以便也随着他说道。

“都不用，用不着那么麻烦，因为她就在哥哥的府上？ 一边说着司马文允一边拉着哥哥在桌旁落座。

“在我府上？这倒叫司马成允为之一愣。

“对，就在哥哥府上，她应该是哥哥的一名丫鬟！

“丫鬟？哈哈，难怪觉远大师会那样叮嘱你！没娶妻就想先纳妾！要是给爹娘知道，不骂死你才怪！

“不是纳妾，这辈子我只想想娶她一人！司马文允没好气的接过哥哥的话茬。一幅你不懂的样子。

看着司马文允此时脸上那认真的表情，成允渐渐的收起了笑容。

“你说的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就是你没认真听！看着他一脸的笃定，司马成允还真的一时间想不出有哪个丫鬟出色到能让自己这个狂放不羁 的弟弟一见倾心。

看着哥哥没有立刻答应自己，司马文允不禁露出一幅不高兴的表情。

“大哥，你刚才可是说什么都行的，现在不会是反悔了吧！

看着他着急的神色，司马成允也不禁有点好奇，自己府上难倒竟有如此佳人自己没有发现吗，不可能啊，那几个丫鬟自己都熟的很，任怎么想也想不出倒底是哪一个能让弟弟这样魂牵梦绕。

“当然不是，别说一个，就是弟弟全要了去，哥哥也不会心疼的，只是你明知道爹娘不会答应你乱来的！

“什么叫乱来啊，我才不是乱来，我这是真情流露，明白自己的心。我知道你的意思，怕爹娘不同意我娶个丫鬟，门不当户不对是吧，我才不管这些呢，我就是喜欢她，见她第一眼我就喜欢她，这辈子我就要定她了。所以哥哥一定要帮我，我们就来个先斩后奏，等爹娘知道了，也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也就没法了，还不是就睁一眼闭一眼！看他说的一脸仿佛就是如此的表情，司马成允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就算你喜欢也不能娶了当正房，爹娘肯定不会答应的。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把她给你就是，就算做妾好了。只是你才刚到就成亲，怕到时候我会给爹娘骂的很惨，说我纵容你不上进，不求功名倒先沉于女色。

“好了好了，哥哥，你什么时候学的和爹娘一个腔调了，你就说给不给我吧，至于我当她是什么那是我自己的事了。以后娶不娶也是我自己说的算。司马文允打断哥哥的话，一脸不以为然。

“唉，你啊。好吧，从小到大你要什么哥哥没给你啊！宠溺的摸摸他的头。看来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只是你得告诉哥哥，那丫头叫什么名字吧，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要把谁给你！

“唉，这倒是真的，只是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司马文允一脸无奈的摊了摊了手。

“不知道名字？这回换司马成允吃惊了。

“不知道名字有什么关系，你的府里就这么多人，一找就知道了啊！走，大哥，你现在就带我找去！说着便起身拽了司马成允就往外走。

“喂，二弟，我们不急于一时吧！等哥哥给你接了风再找也不迟啊！

“急！怎么不急，我恨不得现在就能再见到她！那些繁文褥节的事过会再说吧！被弟弟这幅急切的模样勾起了强烈好奇心的司马成允竟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丫鬟竟有如此魅力，便任由弟弟拖着自己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