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与橘

第2章 现实 / 梦境

韩家骏躺在酒店的床上，手随意的搭在额头上，失神的望着天花板，昏昏的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韩家骏又坐在了同学聚会的桌前。

韩家骏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不是今天穿的那件定制西装了，而是件稍微有些松垮，明显有些大了，并不太合身，面料也略显粗糙劣质的藏蓝色西服。

他记得这天，刚好也是十二年前的今天。

也是一场同学聚会。

他和黎晓斌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

2010年10月2日。

“三哥，好久不见。

坐在桌前的韩家骏身后传来了，那个他有十二年未听的声音，而此时的韩家骏却鼻头有点发酸不敢转头，但是这个身体由不得他的缓缓转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29岁的黎晓斌，好像比以前成熟些了，只是眼下有着青黑的眼圈，看得出有很用心的收拾自己，只是倦态藏不住。

“嗯……好久不见。

韩家骏对于前来搭话的黎晓斌，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内心是满满的愧疚感，只得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黎晓斌。

“这些年……你怎么样？

三年了，黎晓斌有三年没见他了。

眼神中依然满是热切，目光在韩家骏脸上游走，烧的韩家骏面颊一顿火辣，只是他的脸依然肤色白皙没有任何变化，黎晓斌问话间手还扶住了韩家骏的肩膀，渴望得到他的正视。

“马马虎虎。

韩家骏依然不敢直视面前的人，肩膀向后躲了躲，躲开扶着他的那双手，随便打了个马虎眼，说完之后仿佛有点冷场了，韩家骏顿了顿，仿佛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终于抬起了眼看向面前站的人，反问道：“你呢？

“我？我好的很啊，结了婚，继承家里的厂，好得很。

黎晓斌嘴上说着很好，但神情明明是失望至极的苦涩。

“那就好。

“…………黎晓斌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直直的看着他，想从他眼里再读出一点感情，但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不咸不淡的对话，便是韩家骏和黎晓斌说过的最后的话了。

2022年的韩家骏再经历一遍这些记忆，真的很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他就像上帝视角一般，身在其中却只能看，不能左右任何已发生的过往。

韩家骏想了想当初的自己，处境确实进退两难、难以双全、举步维艰。

脑血栓瘫痪在轮椅的父亲，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骂他不懂事的大姐，不能帮助他分毫的二姐，神情有些复杂的弟弟。

他除了听话相亲结婚生子，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吃饭的时候黎晓斌坐的离他很远，直至聚会结束也没再说上话。

那晚黎晓斌喝了很多酒，一桌的男同学在那觥筹交错，讲着自己将如何大展宏图，而黎晓斌就直直的看着韩家骏，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

韩家骏不敢与他热切的目光对视，但还是从余光中注意着他，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喝完酒就全身通红起疹子，像煮熟的虾子一样，明显的酒精过敏，还爱喝。

“黎晓斌啊，你家那个厂生意近些年不太好吧？一个同学举起了酒杯，跟黎晓斌碰了碰杯，问道。

韩家骏记得这个人，正是在2022年聚会上敬他酒那位肥头大耳的暴发户，听说是做房地产生意的。

可不嘛，在这场聚会上还不算胖，整场都在跟同学们吹嘘着，他这个行业的前景与发展，同学们只是图了个乐呵，没成想他还真不是吹，他确实干这行发了。

“嗯，是有点不乐观。黎晓斌明显没心思搭理他，自顾自的喝着酒。

“我就说嘛。要做就要做点顺应时代的生意，你们看我那个房地产........那位同学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韩家骏记得上学那会正是黎家生意红火的时候，他家九十年代是做随身听的，后来零几年那会做MP3，热销了好些年，可近些年手机发展的太快了，这些小厂研发不出更符合时代的东西，以经逐渐被市场淘汰了。

原来这个时候黎晓斌家的厂正在困难的时候，亏得当年的韩家骏还认为黎晓斌没了他过的很好呢，心痛的感觉再次占据了整了身体。

2013年韩家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心痛，看见黎晓斌过的还行，结了婚继承了家里的厂，难道不是该开心才对吗？心中那些好不容易压制住的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

韩家骏偷偷在桌下给对面的同学陈建民，发了很多短信，做完这一切后，韩家骏起身和各位道了个别，便开着借来的车，驱车离开了这里，大晚上的驱车从合肥往家赶。

他不知自己这次是中了什么邪，在从陈建民那里得知黎晓斌会来的消息后，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了一样的被吸引来，今晚还一度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想哭，心痛到不能自已。

再睁开眼，是夜里的凌晨两点，韩家骏看见的还是酒店那块天花板。

原来是梦啊。

是啊，小说中重生的情节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呢？

人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的。

然而，2013年的故事仍在继续。

“三哥....三哥....你别走……

聚会是快结束了，黎晓斌也已经喝的不醒人事了，曾经千杯不醉的黎晓斌此刻就像一滩烂泥。

酒不醉人，人自醉。

黎晓斌整个人红的像颗煮熟的虾，旁边的同学架着他，听着他的嘟囔道。

“你的三哥已经走了。

“你骗人，三哥怎么会丢下我。

“他怎么会舍得放我一个人在这儿。

“他肯定是家里的衣服忘记收，回家收衣服了……

“他等下就会来接我！

“带我回我们的……

……家

那个“家字被旁边的人捂在了嘴里，没让黎晓斌说出来。

扶着他的那位同学正是陈建民，黎晓斌和韩家骏大学时的舍友兼好友，对他俩的事心知肚明，看着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手舞足蹈的黎晓斌，再说下去就该失控哭了，便立马捂住了黎晓斌的嘴，和同学们致了歉、告了辞。

“这个黎晓斌怎么都三十多了，还不稳重。

“是啊，当年在学校里风云人物，现在……唉！也不过如此。

“但还是挺帅的。

“帅？帅能当饭吃？当初就天天旷课，现在看管那半死不活的厂，什么也做不了！你愿意嫁给他？

“……不愿意。

黎晓斌刚离开，同学们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他来，自认为发展比较好的男同学们说着风凉话，女同学则是惋惜，当年班里那么迷死个人的两大帅哥，如今一个家道中落颓废至此，一个回了农村看起来也混的不好。

陈建民架着黎晓斌在附近随便开了个房间，把醉的不省人事的黎晓斌丢在床上，站着床边双手叉腰看着床上依然哼哼唧唧的黎晓斌，无奈的叹了长长一口气。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想当初在大学里，怎么也是迷倒整个系女生的闪耀小少爷，何苦爱上这么个不能爱的人，来折磨自己呢。

一边吐槽一边帮黎晓斌脱鞋脱袜，塞进被子里，在看了韩家骏发来的清单列表注意事项后，给黎晓斌喂了抗敏的药，才关门离开了。

在那天之后韩家骏便再也没有见过黎晓斌了，他们不知这一别可能是一生都不再相见。

如果黎晓斌知道，他可能会直接扑到韩家骏的身上，哪也不去，谁说他也不撒手，死缠烂打也不放开，哪怕是跪下来求他，他也不让他走。

如果韩家骏知道……他可能……

不，他不可能，他不能

有些东西像刻在DNA里一般，改变不了的，重来一百次也改变不了的，对于韩家骏来说，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