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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伤顷刻间席卷四肢，心口处疼的她颤栗起来。缓缓的，她抬头哑声问：“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陆辰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我从没这么想，可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沈心玫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伤口，又看见自己手臂上斑驳丑陋的伤痕。那是她发病时留下的自残痕迹。她勾起嘴角惨淡一笑，那笑却比哭还绝望如同晚秋时节濒临凋亡的花。心脏，一寸一寸冷下去。良久，她轻声道：“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了。”这是他们两人的家。可是陆辰每次回来没多久又离去，像是一个匆忙的旅人。陆辰静静看了她许久。末了，他一言不发将医药箱收起，又将玻璃碎片清理干净，拿过衣服离开。看着那决绝离开的背影，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浓重的绝望又在沈心玫心上涌起。她连呼吸都觉得痛苦。眼睛扫过垃圾桶中的玻璃碎片，她挑了一片锋利的捡起，按在自己的手腕动脉上。突然，空寂的房间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是日程提醒。——阿辰生日，给他一个惊喜！！！时针走过零点，已是第二天，而这天，是陆辰的生日。沈心玫崩溃的理智又一片片回笼。她怎么能让爱人的生日成为自己的忌日？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她手倏然松开，碎片掉落。微博上，已然是一片狂欢。此前热搜榜第一是沈心玫疑似与男友分手。现在已经换成了郭芸妍卡点为陆辰庆生。沈心玫点进去。是一张两人穿着情侣装的剧照。你摘下了星星，怎么能要求星星为你熄灭？生日快乐，永远的大明星！沈心玫怔怔盯着那张照片许久，直到天色发白，她拨通陆辰的电话。陆辰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又怎么了？”沈心玫平静地，温柔地，宛如亲手剖出了自己的心一般，轻轻开口。“阿辰，我们分手吧。”手机对面悄无声息。许久没得到答案的沈心玫拿下手机一看。不知何时，手机竟已没电自动关机。无法抑制的疲惫和困意袭来，沈心玫脑海中一片混沌，已经无法再思考。她挣扎着吃了药，上床，闭上眼睛。仿佛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再次睁开眼，是被巨大的门铃声惊醒。她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安森冲进来：“我的祖宗，你怎么手机也不开？出事了！我找你找得都快急疯了！”沈心玫慢慢开口：“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安森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不对，余光瞥见她手上的伤痕，他皱起眉：“你又发病了？”沈心玫岔开话题：“出什么事了？”安森拿出手机点出一个视频：“你刚出道时说的话被人恶意剪辑了。”视频里，一张稚嫩青春的脸出现在屏幕中，是二十岁的沈心玫。她将几个女孩子推入泥塘中。3镜头一转，她干干净净笑容灿烂：“要赚钱，就只能这样啊！”视频下面的评论皆是讨伐。ɹp“原来沈心玫竟然是这种人，戾气好重好恶毒。枉我还以为发现了宝藏歌手，原来这么不折手段，只向钱看！我就说怎么突然复出，是因为早年赚的钱花光，嫁入豪门的梦也碎了，又出来捞金吧？”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评论源源不断增加。沈心玫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是节目开头，主持人问她：“明明是一个歌手，总是上这种综艺图什么？”她的回答是：“音乐这条路很难走，只能赚了钱才能养梦，要赚钱就只能这样。”当年的综艺玩得大，百无禁忌。她努力按照规则玩游戏，比掉入泥坑这种事还狼狈的场景多了去了，玩到自己一身伤也从不敢露出半分不满。现在这么剪辑，倒像是她在欺负别人。沈心玫叹了口气：“把完整视频放上去就行。”安森叹了口气：“已经放上去了，但是……”他又点开另一条视频，一个妆容妖艳的女子对着采访的记者道：“沈心玫啊，她本来就是这种人，当年要不是她，我也不至于跟公司毁约转行当演员，谁让我没她有手段，攀不上贵人。”话里话外，都透露沈心玫找金主，还迫害同期艺人。安森脸色黑沉：“当年明明是她自己勾搭陆辰失败，又跟公司新签的新人闹出三角恋公司才解约，现在可真会颠倒黑白。”饶是沈心玫在娱乐圈待了这么些年，见多了腌臜事，此刻看见当年好友说出这话，仍觉得齿冷。安森道：“公司公关部已经在处理，我们去开个会看看接下来怎么办？如果事情再发酵，就得开发布会了！”沈心玫沉默地点头，本就昏沉的头开始抽痛起来。车子很快到公司门口，沈心玫刚下车，却有道人影猝不及防地扑过来。安森眼疾手快地拦住。下一瞬，那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沈心玫看清那人，眉便一皱：“妈？”早已等候多时的无数记者瞬时围上来。沈母哭声震天：“玫玫，妈妈养你这么大，你不给我养老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让人对我动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被车撞死算了……”无数摄像机灯光闪得沈心玫眼睛生疼，快门声被无限放大，几乎震耳欲聋。下一瞬，沈心玫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沈心玫已经在家里待了五天没出门。这几天，网上针对沈心玫的事态依然无法控制。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离谱，沈心玫这个名字已在一夕之间臭不可闻。网友宛如进行了一场盛大而又病态的狂欢。安森怕她看见那些恶评无法承受，已经没收了她的手机。“阿玫，公司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就先好好休息，等热度过了，我们再一件件澄清！”说这话时，他眼底闪过一抹愧疚。其实公司高层不知为何，已经直接放弃沈心玫。但她现在的状态太差，他不能再让她受刺激。
沈心玫整个人消瘦又苍白，下颌尖的吓人。她木然地点头：“我听公司的。”又想起什么似的：“森哥，将手机给我吧！今天的电台视频还没发。”安森有些犹豫：“阿玫，那个电台，要不还是停了吧？”沈心玫的微博已经被铺天盖地的黑粉占领了。沈心玫执拗地看着他。安森拗不过，无奈地拿出手机。沈心玫打开视频录制。“大家过得怎么样？今天要念的是一位小姑娘的来信。至沈姐姐：我叫王迎娣，今年17岁了，妈妈说读完高中就要我去打工，给弟弟攒以后结婚买房的钱，我不愿意，爸爸就每天打我……姐姐，我好累，已经不想活下去了，为什么爸妈不爱我却要生下我？也许我活在这世上就是个错误吧……”沈心玫念完信，怔了怔。才开口：“迎娣，我觉得，人有时候不想活是正常的，但我有一点要说的是，你不能去死。比如我，有很多时候，我都很高兴我没有死去。你才17岁，除了你的父母，你的人生之后还会遇见更重要的人和事。活下去，迎娣，当你学会爱自己，你一定会遇见将你视为珍宝的人。”就在她发送退出的瞬间，手机最上方推送出一条消息。——陆辰郭芸妍共度春宵，恋情终曝光！沈心玫怔愣一瞬，面无表情地按掉了屏幕。她将手机递回给安森，露出一个真挚地笑：“森哥，谢谢你了！”安森手机响了又响。他语带歉意：“阿玫，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沈心玫微笑着摇头：“没关系，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每天都有在吃药。”安森沉默片刻，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最终还是将手机还给她。“那你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安森离开后，沈心玫脸上的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委顿下来。她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半晌后，对面响起陆辰低沉沙哑的声音。“又怎么了？”沈心玫极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阿辰，后天我就三十岁了，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原本以为她是看见新闻后，打电话来质问自己的陆辰怔住了。8脑子里闪过自己当年拍着胸脯的豪言壮语。“沈心玫，三十岁之前我一定功成名就，然后把你娶回家。”那时的沈心玫笑得眉眼弯弯：“好，我只爱你到三十岁，你不娶我，我就不要你了！”空气里陷入沉默，只余陆辰身边嘈杂的人声。沈心玫轻笑一声：“放心，我不是来逼你娶我。明天，我会在我们原来住的房子那里等你，陪我再过一次生日吧！”旁边不停有人催促，陆辰压下心中不安，语气淡淡：“好，我知道了！”放下电话，沈心玫从床头柜翻出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钥匙。环顾一眼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她独自出了门。夜深，街上仍车水马龙，喧闹繁华。沈心玫戴着墨镜口罩地穿梭于其间，没人认出这就是网络上腥风血雨的主角。人潮汹涌。她踽踽独行。沈心玫走进一家蛋糕店，选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又兜兜转转，走到一栋破旧的居民小区。这是她和陆辰最早居住的地方。赚了钱后，他们将这里买了下来。她掏出那把钥匙，打开了其中一扇门。一打开灯，里面布满了灰尘，家具都被白布罩着，昭示着久未有人到访的痕迹。沈心玫将蛋糕放进冰箱，又独自将整个房子打扫干净。就像是，他们从未离开。她在这里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已是晚上十一点半，离她的生日只剩半小时了。陆辰仍然未出现。沈心玫将蛋糕打开，点燃蛋糕上的蜡烛。想了想，她又拨通了陆辰的电话。电话那头响了许久，无人接听。沈心玫苦涩一笑：“原本还想听你说最后一声生日快乐！”她环住自己将头埋进膝间，声音带上哭腔：“阿辰，你又失约了。”从搬出了这个房子后，陆辰似乎总是失约。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她习以为常，再也数不清。现在，她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曾视她为珍宝的人，如今真的不爱她了。过了不知多久，沈心玫抬起头。她双手合十，许下心愿。“希望下辈子的沈心玫，能够过得快乐！”她睁开眼睛吹灭蜡烛。下一瞬，她起身往外走去。身后，是一口未动的蛋糕。天台上。她打开微博，点击视频录制。沈心玫嘴角勾起，露出和往常一样元气满满的笑来，开口道。“今天的电台，我要讲一个故事。有一个小女孩，她从小生活在赌棍家庭里，过着到处躲债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稳定幸福的家庭。长大后，她成了明星，可她的母亲却赌得变本加厉，甚至连姐姐都变了。她是家里人的摇钱树，却得不到一点家人的温暖。后来，她遇见了真正爱她的人，那个人许诺她，三十岁一定给她一个家。”说到这里，沈心玫沉默了许久，眼睛一点点红了。再开口时，她声音沙哑了。“我就是这个小女孩。今天，我要跟我的粉丝朋友们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累了，也许……今天的视频就是我最后的电台了。也要跟那个人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法等你到三十岁了……”沈心玫轻声哼起一首歌，歌声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即使有天开个唱，谁又要唱，他不可到现场，仿似白活一场……台前如何发亮，难及给最爱在耳边，低声温柔地唱……”发出对这世界的最后一条留言，沈心玫退出微博。攥住了心脏的绝望如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她是在深海溺水的人，已无法自救。天台的风很大，沈心玫张开双手。与风相拥。从高处坠落在地那一瞬间，时间定格在11点58。沈心玫死在了29岁最后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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