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医局打工那十年

第7章 以医入仕

“落落，为师是为你好。

“怎么个好法？上官落不服气。

“圣上为了让我回来，专门在翰林院开设医官院，并且让我担任院使，还将翰林院的经书博士调任此处当院判，一则，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身份留在翰林院。二则，以梁院判在翰林院的身份，堵悠悠众口。

“那又怎样，以师父的本事，当一个小小医官才是屈才了呢，天子要真是青睐师父，就该让你去翰林院当个太子太傅。如今寄人篱下，在这翰林院里外不是人，师父才是最为难的呢，他梁院判凭什么把气都撒你身上了，有本事他找圣上去啊。

“落落，你怎么还气上了？沈墨白见自己徒儿为了自己愤愤不平，有些感动，只是那么瘦小的身子因为他白白挨了二十棍，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他现在不能护着她，就只能先把她调离是非之地。

白昼朝上各个权臣一致陈情圣上收回圣令时，梁院判并没有站出来附议。关于翰林院增设翰林医官院一事，他也并不是完全反对。

首辅林长生称病未来上朝，纵使其他大臣有异议，圣上也需等首辅回朝再定夺。此事，就算是暂时搁下了。他也不便让圣上为难，便主动请辞官职，暂时以一个医师的身份留下来再说。

见上官落气得腮帮子鼓的像条锦鲤，沈默白微笑着斟了一杯茶给她，柔声说：“也不全怪梁院判。名义上，圣上只是给我封了一个官，但对文武百官来说，却不是如此简单。

“师父，我比较蠢，听不懂，你直说吧。

“你这一路到京城，感觉作为一个医师，滋味如何？

从这些天路上听来的八卦，和九儿如数家珍的科普，上官落也算是明白了这“医师身份的特殊性。

出乎意料的身份卑微，上到天子，下到贫民，都不过把医师当做成一个用的着工具，一旦用不上了，跟一个畜生没什么区别，说的更过分的，说他们就是晚上起夜用的尿壶，只有有疾病时才用的着。

医师作为技术工人，被划分到巫医乐师百工一类，三教九流里也有他的一席之地，真的称不上美名远播。

但是他又手握天下百姓乃至天子贵胄的生死。

重要，却不被尊重。

甚至，老百姓宁愿相信巫神，不信医师。

沈默白这次入京的原由一传出，那些老百姓唯恐他们走慢了给群众带来晦气，恨不得赶他们走。

“大宁重文轻武，天下儒生都以文自矜，看不起武官，如今圣上却在翰林院开设连武官都看不上的医官院，让天下儒生做何感想？让满朝文武作何感想？这梁院判原本是个令人尊敬的经书博士，突然有一天，祸从天降，被迫成为一个人人笑话的医官院院判，又让他做何想？

这种事情，上官落的前世打工人经常遇到。

一个啥都不懂只懂搞关系的废柴突然空降做了领导，老板为了捧他，还成立了一个拿不出手又出不来业绩的部门，高薪养着。为了让他开心，还调配了一个有能力有经验又有手段的老将给他做嫁衣，美其名曰升职。

好不容易业务好了，果子成熟了，那屁都不懂的空降兵就来坐享其成了。

而自己原本已经快要结果的树，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

这么一代入，有点同情梁院判了。

“那……他也不能假公济私打我二十杖，还害的师父您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没放就歇菜了吧！又不是您的错！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逼我主动放弃官职，如果我不愿意做这个院使，他这个院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那翰林医官院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那泼出去的水，还有能收回来的？天子说话哪能儿戏。上官落不是不理解，只是这梁院判为了自己的前程就不惜牺牲别人的前程，这样的老师能成为帝师，那真是大宁国运的终结者。

“所以，圣上虽然同意了我的请求，但并没有取缔翰林医官院，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圣上为什么这么执意要办个翰林医官院啊，就为了膈应翰林院的那些腐儒们？

“圣上这么做，是在释放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往后，大宁取仕的格局就变了。从前只有文武入仕，如今，圣上为了我，开了除文武外，以医入仕的先河。

这么说，上官落就清楚了。

这也意味着，大宁国接下来会有一场激烈的人事地震。

圣上为了改变大宁的前朝格局，不惜以师父作为开弓第一箭，专打出头鸟。

那她师父不就是皇帝整顿朝廷的工具人？

“师父，如果我没猜错，圣上让您回来，是想让您独立太医局，与翰林院、太常寺，三足鼎立。

沈默白先是一惊，随后浅浅一笑，摸了摸上官落脑袋，将一碗药递给她：“没想到我竟然收了一个如此天资聪慧的徒儿。

如此，沈默白让她去尚药局就能解释的通了。

要想独立太医局，得先了解原来的组织架构。没有自己的人，总是不好办事的。

虽然她去尚药局能帮到师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让她离开他，她的心里像吞下一块石头，堵得慌。

上官落内心还期待着“我要走，师父拼命的挽留我这种戏码呢。

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就要让她走了。师父的心比冷面馒头还冷呢。

“落落，我是被圣上三道圣令召回来的，如今太后圣体安康，圣上赐我翰林医官院院使之职，没有经过医考，也没有经过三年考核拿到医牒，想要独立太医局，定不能服众，往后的日子肯定很难。但我既承诺了圣上，这太医局独立一事，势在必行。

如今没有了院使的身份，更是不能护你。连累你跟我受苦，我于心不忍。

九儿的旧主是明妃，端庄宽厚能容人，若你不愿去尚药局，去明妃宫里也是个好去处。

“我去尚药局。上官落侧过头，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沈默白来这一趟，为的就是说这些话吧，她还以为师父真是来看她的呢。

“你……你哭了？上官落听着她师父那着急的语气，像是要扑过来看她的脸一样。

“我没有！上官落将头埋进被子里。

“你若不愿意去，我……我不逼你，你不要哭……

本来还是一幕悲伤和感动并存的暧昧画面，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咕噜——

那是肠胃蠕动的声音。

上官落确定不是她发出来的，她才刚刚喝完汤药，饱的很。

“师父，你们上班连饭都没得吃吗？

“啊？

“我说你们上朝，天子都不给你们吃饭的吗？

她前世的工作，就算不包吃住，好歹还是可以点外卖的吧？这早上鸡叫就要上班了，晚上天黑了才下班，朝五晚七，可真狠。

“没……没时间吃。沈默白的表情十分尴尬，又回忆起上朝的情景来。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满天飞，谁敢提吃饭的事。

上官落想想，估计满朝文武没少为难师父，哪还有心思吃饭。

“我也饿了，师父要不要一起吃点儿？上官落假装叫九儿。

看来他是真饿了，竟然一点都不拒绝。

这里过午不食，大晚上的要搞点吃得，还得偷偷摸摸去膳房。

好在九儿聪明，提前往上官落房里多送了一些菜和馒头，凉了支个支架，底下搞个炭火，上面搞个锅，直接把菜往锅里倒，权当吃火锅了。

这种吃法，沈默白是第一次。

只是大热天吃火锅，这时有点上火了，上官落的这个屁股也不适合享用此等美食。

沈默白开心的吃饱喝足，提出要为上官落守夜，打发九儿去休息。

盛情难却啊，真是奇了怪了，一时间上官落还担心宫里传他们师徒的谣言。

他一个大男人都不怕流言蜚语，她有什么好害羞的。如此一想，上官落心安理得的睡了。

宫规难违。

上官落只让沈默白守在门外。

这宫规，现在就是她祖宗！

半夜，上官落迷迷糊糊梦见有人走向她，说她阳寿已尽，要来索她入地府。她不服气，跟那人大打一架，那人就放火烧她，她觉得全身滚烫，好像要热死了……

“冷、冷……

“热……

上官落感觉有人在掀开她的被子，在半梦半醒之间上官落慌忙去扯她的被子，又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落落，你一定可以挺过去的，你一定要坚持，天亮就没事了。

又有手从她的额头下塞过来，一会儿又在探她的脖子，一会儿又在把她的脉。

上官落梦到了她前世的妈。

前世的妈说找不到她，骂她去哪儿了，说着说着就抱着她哭了。

上官落就跟着她一直走一直走，看见远方有一块很光亮的地方。

突然，那光亮就灭了。

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

“师父！上官落声音很微弱，但还是能完整的传达她的愤怒。

“落落，你醒了？沈默白欣喜地蹲在上官落身边，仿佛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又小声道：“你的伤口化脓，为师刚刚已经为你换过药。现在是酷暑，若一直盖着被子，你会一直高热不退。刚才真的太危险了。

所以沈默白就帮她掀了被子。

我谢谢你。

“师父，你看了女孩家的……，你得负责。要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我是你师父，医家不避讳亲友……

“我不管，我反正就赖上你了。

“好，要是你真的不想嫁人，师父就养你一辈子。要是你看上了谁家的公子，师父一定让你风光大嫁，成为这京城里最幸福的新娘。

上官落咋听之下还挺觉得师父不错，大方，可越琢磨越不对劲。怎么听着一股子爹味？不过大她八岁，就妄想当她老子？想都别想。

“师父……像这种不避讳的事情，你干过几回？

“也……也就这一回。

他刚才是尴尬了吗？怎么说话声音这么别扭。上官落只可惜不方便抬头看她师父此时的表情。